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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显然,周吉敏的散文集《古游录》是一册讲古的书。冯梦龙、夏鼐、陆羽、皎然、僧祐、谢灵运、叶金扬都在她截取的历史片段中,留下或浓或淡的背影。造纸、木偶戏、刘氏风筝、极乐寺古碑等传统文化或古物,也在周吉敏的追根溯源中得以展示。书中文字是游走的孩子对大地母亲过往旧迹的细细梳理,双脚行走与典籍梳理是互帮互助的两个举动。传承不是周吉敏能做的,也不是她的分内之事。但是用文字细细描摹、用眼睛细细观看,为传统留下步骤清晰、影像清楚的证据,是她已然做到的。
写传统,又不只有传统,顺带写出世俗的烟火气,给传统工艺或传统文化以现实的支撑或土壤。阿兰与阿青的爱情是造纸技艺千百年传承中的一个点,是彼此给予的爱与呵护还有信任与依赖,让造纸多出几分浪漫或旁逸斜出。然而,爱情与造纸无必然关系,却是周吉敏眼中的必然。那是她的双眼切实见过的风景中的一部分。
精确,是周吉敏文字的特质。动词如一个个队列严整的士兵有序地流淌于笔尖,让画面充沛,让影像饱满。请看?!敖旁谥讲劾锢蠢椿鼗孛苊艿夭?,像牛犁地,脚掌翻开纸浆,‘吧嗒,吧嗒’踩成烂糊?!痹偾肟??!罢庑┗跋窨救攘说母馔牛话岩话淹值慕稚纤Γ薏坏谜骋桓隼习宓阶约旱闹教侠础H顺敝械睦习灞灰徊θ擞档秸饧彝频侥羌遥灰凰掷秸舛兜侥嵌??!?/p>
除了精确,还有充满神思的比喻,文字因之从纸页间升腾、飞扬起来,不由分说、不能自制地令人浮想联翩。“最美的是山涧,它们是云的根,一条条从山顶白花花地扎下来?!备糇帕骄渲?,周吉敏接着写道——“女人在纸槽里撩起一张纸像撩起一朵云,动作撩人,弄出的水声,美妙得像复调音乐。”传说是什么?“传说是风,到处走,哪儿适宜就落地生根了。”古道是什么?“古道是大地记事的绳子。”古道今多湮没不闻,幸而留存至今的,总会令人不由得像起曾经行走在路上的一代代古人,以及一桩桩往事与一段段历史。眼睛是什么?“祭坛成了讲台,老师就站在神和老祖宗的位置上布道。那一双双眼睛里没有了炮火和硝烟的阴影,如投在东岳庙前黄桷树上的那一缕初阳?!?/p>
虚实相生、实虚相应的文字,既有掷地有声的力量,也有突破眼前的想象。文字就有了自带的节奏与韵律。这样的节奏与传统工艺的一呼一吸相映成趣,便让文本有了独特的魅力。
周吉敏在《另一张纸》中写道:“做纸的每个环节依序排列在时间里,一件接一件,前后相连接踵而至?!闭馐俏薇壬莩薜穆?,慢悠悠、慢吞吞。非慢不可,快了就失去应有的节奏,失去做好的可能,失去原本的风度,失去固有的味道。慢,是它天然的一部分,甚至可以说正是这门手艺、这项工艺、这件事情原本应有的节奏与调子。当然,倘若如赶趟儿一般,连心绪也会丢失一空,遑论其它?
如何慢,因时而异、因事而异、因人而异,难以一言概之。扎风筝肯定是慢的,放风筝也急不得,在急不得的一次次放飞中修炼并提升能力?!袄先艘恢皇置偷匾惶嵊忠凰?,趁它向前冲去的余力未尽之时,左手一反腕子,风筝打了一个回旋,扶摇直上,越飞越高。”对现代人来讲,慢是一种必要的回望。不因外力的挤压或逼迫而慢,只因内心自觉而慢。唯有后者,才是自在的、惬意的、幸福的。
在古代时光里逡巡、徘徊、游荡,恰是周吉敏的求慢之举。只需慢下来,便可遇见日常之外渴求的美好。传统技艺的修炼,从来都是循序渐进、慢条斯理之事。只需慢下来,人心便有了与传统对接、对话的可能。对接或对话就好,共鸣尚在其次。
多数现代人一味向前,只是单向度的考虑未来,忘却身后漫漫迢迢历史中蕴含的丰富与无穷,实为极大的损失。正因为如此,周吉敏从历史中采撷的点滴,绝不止于《古游录》的问世,她还在寻找着、勾勒着、倾诉着……(张家鸿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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